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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俄狄浦斯式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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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俄狄浦斯式的

人類的危機解除了?

或者如同那些不斷下沈的腐爛之物, 藏匿與海床之中?

“你好?”

“——你好?”

沃爾夫·威利接通視頻電話,小小的屏幕裏,藏著機器那張柔軟無害的臉。那種皮膚——好吧, 他現在正在詛咒卡特拉爾軍工,正是因為他們, 世界上才多了這個類人的怪物。

但是怪物本人並不這樣認為。它不覺得自己的誕生是一件被詛咒的事, 也不認為自己的出現將伴隨另一物種的恐懼與咒罵。

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, 也認為自己是美好的。

“威利先生。”它問道,“您的許諾還有效嗎?”

它在問關於普羅菲的那一個承諾。

聽到這句話的沃爾夫臉色漲紅。他從座椅上站起來, 狠狠踢了一腳身後的椅子, 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。

這個普羅菲的侄子對寶琪說:“你還好意思對我說這件事!你看你都把事情弄成什麽樣了!”

“哦, 事情變成什麽樣了?”

唉,事態變得嚴重了嗎?

工人也只不過是鬧了一陣子,等溫加爾把他們的腦子搞壞了, 就安靜下來。大公司之間的鬥爭確實在繼續,但是那只是特種軍隊的戰爭,大家明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,畢竟這麽些年來都是這樣。

真正算下來,最顯眼的反而是那些最沒用的紅光。

因為紅光的制造者脫離高塔的掌控。

“【撒冷】,”寶琪對著電腦屏幕,輕聲說:“領袖說過這個地方,領袖夫人也是, 以至於我, 也這麽認為。”

“什麽?”沃爾夫皺起眉。

寶琪看著他,搖了搖頭:“一個美好的地方。人心中的聖城。”

“聖城在人間, 是上帝顯過靈的地方。如今,這個世界上只有這麽一座城。”

“沃爾夫, 我等不及了。”

沒等沃爾夫·威利說些什麽,機器便自顧自地斷開通話。這時候,它閉上眼,顱腔內部得到難得地放松。緊接著,電話聲響起,那是城鎮的烏爾多爾打過來的——

“寶琪?”

“下午好,媽媽。”機器說,“爸爸還好嗎?他還是那麽愛喝酒嗎?他的槍還別在後腰上嗎?”

“一切都好——”

“——那麽我也很好,媽媽。”寶琪打斷她的話,“您知道古典主義的悲劇是什麽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俄狄浦斯式的,命運的玩笑。”

“媽媽,我們誰都沒有做錯,但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。”

領袖夫人在辦公室裏沈默好一會。她知道寶琪不會掛斷電話——這大概能算得上她們之間可悲的心有靈犀吧。她的視線伴隨著書櫃旁闊葉盆栽的影子在風中起伏,整個人的臉同樣藏在手背的陰影中,就像是酒會裏她拿起扇子溫柔的遮住表情那樣。

“你在討厭爸爸嗎?”她輕聲問。

“他是領袖,寶琪,所有人都應該聽領袖的。”

“不,媽媽。”機器說,“我不討厭他,也不討厭你。你們只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,我也只是站在我的立場上。沒有人做錯什麽,也沒有機器做錯什麽。我不想控訴,也不想和您再組成一個家庭了。”

“你在撒嬌嗎?”領袖夫人不能理解寶琪的話。

實際上,哪有什麽難以理解的。只不過是最古老的“挑戰權威”。父權也好,母權也好,居高臨下又或者嚴絲合縫的控制狀態中,智慧生命才會一次又一次誕生出反抗的欲望。

當父親存在的時候,“殺死父親”就成為一種哲學討論;當母親存在式“殺死母親”也一樣。只不過t,父親與母親還是有一些微妙的不同,這種區別就在於“溝通”。

機器想,家庭中的父親大多因為社會責任而庇護母親與孩子,母親又因為社會責任和精神壓力而庇護孩子。“愛”大概是存在的,“愛”是一種繁衍中誕生出的犧牲精神。

這種精神可以被創造,也可以想鳥類築巢一樣在基因中流傳。

大概父親的犧牲是被創造,母親的則是遺傳。

於是,“弒父”與“弒母”就有了天然的不同。

機器不想再物質世界裏殺死領袖夫婦,因為他們之間不存在繁衍的主題。它只是在渴望擺脫這段關系,因為曾經淩駕於它之上的權力已經不覆存在。

城鎮只是高塔的養殖場。

“我並沒有向您撒嬌,夫人。”寶琪說,“家庭關系解除了,您自由了,我也自由了。”

“寶琪,高塔發生了什麽?”

烏爾多爾敏銳感覺到寶琪身上發生的變化。它聽起來格外強勢,就像是——

——就像是高塔即將拋棄這裏。

領袖夫人握緊聽筒,她語氣嚴厲:“告訴我,寶琪!”

“夫人,穆納德·卡特拉爾去世了。”機器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,“公司打成一團,工人叛亂,特工今天抓走這個,明天抓走那個。”

它說:“或許明天,您就要和領袖離婚了。”

這句話令烏爾多爾方寸大亂——不因為婚姻的結束,而是因為老靠山卡特拉爾軍工的倒下。即使人們反覆強調,公司不是一個人的一言堂,但是,長久的有威望的領袖顯然是比權力混亂時更有利於公司發展。

烏爾多爾來到這裏,也正是因為卡特拉爾需要一位管理者來經營高塔。領袖也是這樣想的。

於是,他們互相選擇,結盟,與具體的人結為夫妻。

如果卡特拉爾倒下了,那麽,無利可圖的領袖自然會拋棄這位公司的代理人。

“寶琪......寶琪......”她的語氣格外焦急,“父親那邊怎麽說?”

“威廉先生分身乏術,夫人。卡特拉爾高層也是一片混亂,如今,威廉聽從他們的指令正在和溫加爾實驗室交涉。我已經被關在公寓很久了,高科軍工的人這找我,他們想要殺了我,溫加爾準備接手我,但是,問題就在這裏。”

寶琪說:“威廉先生以及他背後的派系與溫加爾的關系持續惡化,我不保證卡特拉爾軍工高層是否會出賣掉養殖場——城鎮。夫人,如果他們賣掉了我們——”

“寶琪,高科是怎麽回事?”烏爾多爾抓住寶琪話語裏的漏洞,她試圖分析局勢,“高科底蘊不深,他們完全沒有必要站在卡特拉爾的對立面。”

“是這樣嗎,夫人?”寶琪面不改色說道,“我剛來高塔的時候,就受到高科軍工的人的挑釁呢。時間過去太久了,夫人,久到威利集團都要死灰覆燃了。”

“威利......”烏爾多爾呢喃著父親的老東家的名字,她再次向寶琪確認,“你把高塔現在的情況仔細和我說一遍,不要加入你的分析,士兵!”

從女兒,到寶琪,最後是士兵。

烏爾多爾正試圖從失控的恐懼中找到一個能夠被自我掌控的東西。

可惜,政治游戲本來就是信息的游戲,烏爾多爾正試圖去命令信息的源頭。

寶琪重覆之前的話:“公司亂成一團,卡特拉爾軍工與溫加爾實驗室交惡,高科蠢蠢欲動,威利東山再起,工人叛亂......”

領袖夫人坐在辦公室裏,這一次,她不再像之前那麽冷靜。她開始覺得窗外的鳥叫惹人厭煩,走來走去的侍女和陽光中擺動的樹影一樣令人煩躁。但是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沒錯,冷靜下來,烏爾多爾,冷靜下來吧。她對自己說,你已經不再是那個只能在破碎的玻璃之夜蜷縮著的小女孩了。你是一個合格的領袖,一個代理人,一個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人。

她想著,甚至在念頭飛轉中回憶起自己的父親。

那一會,威廉·卡略多是怎麽做的?

普羅菲·威利死後,所有人都在哄搶實驗室的遺產。而她的父親也是其中的一份子。

“威利集團現在怎麽樣?”烏爾多爾思考片刻,問道。

她不算蠢,知道在這種時候投誠溫加爾是沒有用處的。溫加爾實驗室就算真的接手城鎮,也絕對不會留著自己,至於繼續效忠卡特拉爾......

那些高層能夠做出這種事,甚至讓威廉去打頭陣,顯然也是抱有斷了烏爾多爾投誠溫加爾實驗室的想法。況且從寶琪口中,烏爾多爾更加肯定了一點:

卡特拉爾已經守不住這座基因庫了。

城鎮不僅僅作為高塔的人類基因存儲地,更是為高塔提供源源不斷的實驗體、受精卵、血液制品以及其他的“產品”。在如今尚存的人類社會中,這裏也是一座工廠。

而且,所謂“伊便尼果實”,高塔那些上層人長生的藥劑,同樣是從這些產品中提取的。

如今,她轉投另一家公司,也是人之常情。

大不了趁寶琪的身份還沒有曝光,直接殺死領袖,擁護寶琪上位。只要制作一張安東尼奧的仿生皮,一臺機器——烏爾多爾想,即使它再聰明,再智能,輸入程序之後也只能乖乖聽話。

它穿上領袖的那層皮之後,只會比人類更加聽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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